一、茫然

　　“老顽固，你今天做完体检，早点回来应了去老钱渔场钓鱼的邀请喽!他都请你好几回了……”这是老唐大清早出门时“老婆大人”嘱咐的话，他对妻子及身边熟悉的人戏谑自己“老顽固”早已习以为常。

　　“好，好，好!”坐在体检中心等B超的老唐手里捏着号，回想起自己出门时的应答，想不清是赶早来完成体检，还是故意躲开“老婆大人”提了多次的老钱。

　　从局长任上退休的老唐现在仍享受他的爱好——钓鱼，他加入了“清清钓鱼协会”，经常跟老赵他们几个组团去白沙河边去野钓，那一带“有口”“每口”“生口”“滑口”早已是烂熟于心，“钓杆上面见真章”“退休充实且快活”，每每想到这些，老唐就会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、沾沾自喜。

　　“老钱是个重情义的人，你在任时没帮过他一点忙，他都没意见。现在，人家主动请你好几回了，你好歹也赏光一回。”“还要当‘不食人间烟火’的‘老顽固’么?!”其实，老唐比唠叨的“老婆大人”更了解老钱，他俩一起下乡当过知青，一个屋檐下住了七八年，不说知心知肺，也算知根知底。

　　后来，老唐大学毕业进了机关，老钱承包上百亩鱼塘办起了养殖场，开头那几年创业艰难，他找老唐想搞几个配套设施的项目，都被老唐当场给顶了回去，至今老唐仍记得老钱那失望、愤怒、无奈的眼神，像刀子一样刻在老唐心上。从此，他俩仍断断续续联系，老钱再也没有在老唐面前提过帮忙、关照之类的话。

　　如今，渔场办得红红火火的老钱主动向退休的老唐发出邀请：“老唐，你现在退休了，可以到我渔场来钓钓鱼、健健身啊!”“现在你人也退休了，老朋友请你出来吃个饭总比以前方便，又不会让你犯什么错误?”“一定要安排个时间来，就放一下‘老顽固’的架子，装一回‘老玩童’的样子嘛!”……

　　“接下来，请25号王哲，26号李东，27号钟向前，28号龙思源进B超室。”离老唐座位十步之外的门“吱呀”打开，传出护士清脆的报号声，打断了老唐遥远的思绪，他显得有些慌乱而又愰惚，连忙望了望手里捏着号，“37号，每组4人，前面还有两组。”他思量着，努力回忆刚才思绪飞到了哪儿。

　　二、偶然

　　“唐爹，早啊!您这身体根本不像六十几岁的人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才四十多岁呐!”

　　“是么?”老唐忙跟身边坐下来打招呼的一位三十出头小伙子答话，“小陈，你好!还是这么会说话，听说你当上主任啦!恭喜恭喜呀!”

　　“唐爹，您做完几个体检项目了?”

　　“验血、验尿、心电图、DR、内外科都做完了，现在在等做B超。”老唐看着这位曾经共事多年的年轻小伙子，感到格外亲切。

　　“哦，那还不没吃早餐，只有做完B超了才能吃早餐啊!您多少号?”小陈关心的问。

　　“37号。”报了号码的老唐突然间又后悔了，生怕让小陈误解自己有求助的意思，连忙补充道：“前面也就两组了，快了快了。”

　　就在他们谈话的当儿，又一组鱼贯而入地进了B超室。老唐连忙指着对小陈说：“你看，前面就一组了，大家守规矩、有秩序，排起队来还真快。”

　　“您先坐，我去跟护士说个事。”只见小陈一个箭步冲到那喊号的护士跟前，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。

　　“这小子难道在我眼皮子底下玩插队?”老唐心底里生出一丝邪想来，望着迎面微笑着走过来的小陈，突然间觉得他笑得那么诡异。

　　当小陈走近时，老唐特别留意了他手里的号并记了下来，“33号，就在我前面一组，看我不当场揪出你心里的‘绿毛龟’(‘阴谋’的方言)。”对“特权思想”“走后门”“找关系”恨之入骨的“老顽固”心底那份倔强劲又上来了。

　　“……33号唐中华……”老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见老唐仍在犹疑，小陈忙将自己的号塞给他说：“我刚才跟护士讲清了，我跟您调换一下。”随即，他指了指不远处“请让老人妇女儿童优先”的提示牌，“那儿都有规定呐。”

　　“没想到在这里被你给‘算计’了。”老唐心底里不禁为这样的好后生点赞，同时也为自己先前的一丝邪想而感到愧疚。

　　“敬老尊贤，请先行吧!”见小陈打出“请”的手势，老唐不好意思的站起了身，边说“谢谢”，边向小陈投去赞许的目光。

　　三、释然

　　“回家、回家……”刚走出B超室，老唐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，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看，是“老婆大人”打来的，迅速按下接听键。

　　“喂!老顽固，你体检都搞完哒吧?身体没毛球(‘毛病’的方言)吧?你会赶到老钱渔场去吧?……”一连串的提问，让老唐一下子有种走进“高考”考场的感觉。

　　“没毛病，没毛病，身体好着。不瞒你，医生都询问我是怎么保健保养的。我告诉他秘诀就是在白沙河大风口吹出来的好身板，经得起日晒雨淋、风吹浪打。”老唐显得有点夸夸其谈的炫耀。

　　“你尽吹吧!”“老婆大人”没忘记提醒他，“老钱刚才还来电话催你去他渔场钓鱼，你可别又忘了。”

　　“我呀!早想好了，刚搞完体检，得继续遵守保健保养秘诀，跟老赵他们到白沙河边清风渡口野钓去，等下我跟老钱打电话约他晚上来家里分享劳动果实，感受一下你的厨艺，做几样拿手菜。”

　　“你……”电话那头刚想反驳什么，却被老唐一本正经给打断：“党员干部要以回家吃饭为荣。”“少出去应酬，多回家吃饭。”

　　“好，好，好!你这个‘老顽固’体检没出啥毛球就好，到白沙河边可别被风吹到河里去。‘老顽固’就是个‘老顽固’!”“老婆大人”边爽朗地应着，边跟老唐打趣。

　　“对头!‘老顽固’还是个‘老顽固’!变不了啦!”

　　老唐挂断电话，接着拨通了老钱的号码，跟他几乎说了同样的话。

　　走出体检中心，老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

　　(作者：沅江市作协 胡景)